終於從司馬庫斯回來了！這次一口氣走了司馬庫斯神木群步道與鎮西堡巨木群步道，全程分別為 15 公里與 10 公里。無論以難度或長度來說，都是蠻親民的路線，尤其是司馬庫斯，熱鬧程度堪比菜市場，沿途可見充滿活力的大嬸們瘋狂拍照，大約在 4-6 小時都能輕鬆完成。
要說最有挑戰的，反而是交通。前往司馬庫斯的交通不便，無止盡的連續髮夾彎，對我來說比爬好漢坡還難熬。即使已經有神車手隊友以及暈車貼片的加持，沿途仍然暈到不行。好在最後靠著深呼吸以及車上好聽的音樂撐下來。
早在三個月前就預定「此生必去最美部落」之稱的司馬庫斯住宿，卻還是客滿，於是轉往鎮西堡。 這個意外除了讓我們沒錯過全台最大的檜木原始林，也認識鎮西堡部落，感受泰雅族守護土地的決心。
本來覺得司馬庫斯和鎮西堡不像年初造訪的奇萊南華，曾經發生霧社事件，有如《賽德克巴萊》那般充滿戲劇張力的歷史。後來才發現這裡的護地運動，更是持久戰，而且守護的不只是關於種族和文化，更是自然資源、永續發展等同樣要緊的事。
森林保護
整段司馬庫斯步道都很熱鬧，但要說最熱門拍照景點，當屬 Yaya 神木，遊客們在 Yaya 神木前面擠得水洩不通。Yaya 是泰雅族語母親的意思，高舉雙臂，好像戰士一樣保護著這片山林。
我看著巨木群裡動輒 500 年，甚至 2500 年的巨木，一面震懾於自己的渺小，一面疑惑：這麼誘人的檜木，怎麼可以連續逃過日治時代和國民黨政府的伐木浩劫？ 跟夥伴開玩笑想著：大概是開車太難進來，軍人們暈車暈得不行，所以才逃過一劫吧。
研究發現，原來這片神木直到 1991 年才被發現。據說是泰雅族的頭目由祖先託夢，經過數個月尋找，才發現這整片巨木群，讓部落因為觀光而繁榮起來，也讓大眾得以探訪這片秘境。
不過另一頭的鎮西堡就沒那麼幸運了，說到森林保護，最早是從原住民開始的。原來鎮西堡的泰雅族為了守護獵場和家鄉，從日治時代開始，也曾經歷慘烈的抵抗，才延緩了各種來自平地伐木開發的力量進入。
只是族人當初想守護的，其實不是環境或森林，而是自己的家和種族延續。
為什麼要守護土地？
鎮西堡部落的居民主要經濟來源是觀光和農業。無論是經營民宿、種植有機蔬菜或是開雜貨店，早已不是一百年前那種自給自足的模式，而是依靠著來自山下的各種娛樂和飲食需求而茁壯。
原住民們相信土地是母親。霧社事件那時的莫那魯道，守護土地，是為了保護獵場，讓族人能夠豐衣足食、確保種族能夠延續。而鎮西堡的泰雅族，則透過永續經營保護土地。他們深知，必須讓年輕人願意留下來，部落才能生生不息。
保護不是為了保護而保護，必須同時考慮永續發展，更白話的說，是生計，能活得下來，才能長久。
這次要抵抗的不是外族，而是自己人
在賽德克巴萊的年代，部落打獵、編織，自給自足，碰到外族入侵，炮口一致向外。即使偶有內奸，但總之大方向是把外人趕出去。
時間拉回現在，司馬庫斯和鎮西堡部落要面對的，遠不只是：日本人跟漢人壞壞，把他們趕走。這麼單純，而是如何解決長遠的發展問題。
司馬庫斯和鎮西堡擁有豐富的檜木森林，每年吸引的不只大批遊客前往，還包括對觀光潛力流口水的財團和投資客。他們希望能夠取得土地，不少當地原住民禁不住金錢誘惑，讓不少「原住民保留地」（簡稱原保地）漸漸流失。
守護獵場，不只是出草而已
讓我們想像一個畫面，莫那魯道當年沒死，和賽德克們奮力把日本人擊退，守護了自己的獵場，還吃了長生不老藥，一路活到現在。
即使守護了獵場，大概也擋不住山下發生的事情吧！時代進步、科技發展飛快，台灣脫離農業跟工業時代，大家早已不靠刀槍棍棒、鋤頭牛隻，而是用電腦跟手機工作。
山上的年輕人發現平地有這麼多好吃、好玩的，而且還不用在山上跑的氣喘呼呼，跟動物賽跑。於是紛紛到平地發展，原始部落再一次陷入危機，而這次是凋零危機。
更糟的是，如果欠錢了，發現老家因為旁邊就是大山跟大片森林，平地人好喜歡來觀光，蓋個民宿、飯店多賺錢？土地有人要買，乾脆賣一賣，反正留著也不能幹嘛。
漸漸的，永遠失去獵場。
永續經濟：把人留下來、把樹種回來
司馬庫斯和鎮西堡的的原住民於是發起守護土地行動，規定族人不能賣地、也不能打獵。只是光憑規定是不夠的，族人們因為理念不合，曾造成各項衝突。
當地原住民明白沒有考慮生計的保育工作，不可能長久。只好透過不斷溝通，希望解決原住民經濟弱勢的問題，才能創造出守護土地的共同信念。
而最關鍵的一步，就是把人留下來。他們明白山上缺乏工作機會，因此致力於創造能夠永續的工作機會，讓年輕人在部落裡有收入。
部落的大片檜木森林，能夠發展觀光；高海拔和肥沃的土壤等優勢，也適合發展有機農業。現在光鎮西堡地區，就有 16 家有機農場，是台灣有機農業的重要產地。你在主婦聯盟、天天里仁買到的有機蔬菜，可能都是鎮西堡供應的。
蓪草重生
走步道時，隊友見到形狀特殊的植物，拍照下山後比對圖片，認為應該是蓪草。蓪草是許多動物的食物來源，包含臺灣特有種鳥類，五色鳥。因為羽毛有五種不同顏色而得名，非常可愛。
這些蓪草，原來是部落辛苦復育的成果。打獵是泰雅族的傳統，過去部落年輕人曾因為被勸告不該打獵而發生衝突，直到發現遊客喜歡來看五色鳥，才明白部落的苦心。
透過當地原住民努力種植蓪草，不但讓小動物們有東西可吃，森林也長回來了。
附註：蓪草重生計畫不只在鎮西堡部落，在新竹五峰都可見蹤跡。
守護土地不是敵對，而是互相理解，產生連結
我們落腳的民宿是由壯年夫妻經營，晚飯過後，民宿老闆熱情又幽默的帶著住客們唱歌、跳舞，學族語，聽祖先的故事。部落小孩也帶我們參觀新光國小，在森林教室上了一堂數學課。
這個森林教室，也是多年前麥香紅茶廣告的取景地。
招呼我們的這群孩子不過國小年紀，卻已經很習慣和登山客互動。不僅不怕生，更帶我們去部落雜貨店採買高麗菜、南瓜等特產。長大後如果想要繼承衣缽，繼續留在部落發展，應該也不奇怪。
這些下一代想的早已不是抵抗外族，而是分享，以及如何共存、共好。
後記
同樣想要守護獵場和土地，我看見因為時代背景，而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。
獵場守護住了，然後呢？ 保護珍視的事物，需要的不只是蠻力。
我不知道現在鎮西堡部落的原住民，是不是跟當年的賽德克族一樣，所做的一切不過只是希望能夠保護獵場，並且回到祖靈身邊。但我在他們身上看見，保護土地並不只是為了私人所有，更是為了部落、為了人類能夠永續發展的長期奮鬥。
我看見鎮西堡部落因為持續學習、勇於改變，終於能夠保護自己珍視的事物。
資料來源：
泰雅族兄弟的接力奮戰：如何用永續精神守護鎮西堡 – 報導者 The Reporter (twreporter.org)
【讀者投書】友善農業如何守護山林？鎮西堡部落與森林共存的學習之路 – 報導者 The Reporter (twreporter.org)
